未知领域

[HP/微鹿犬]自由灵魂

送给亲爱的大脚板先生,祝他在帷幔彼岸生日快乐。

我相信我说过,监狱里每个犯人都声称自己无辜。他们只是碰上了铁石心肠的法官、无能的律师、警察的诬告,而成为受害者,再不然就是运气实在太坏了。尽管他们手按《圣经》宣誓,但却口是心非,像电视布道家那样信口开河而已。大多数囚犯都不是什么好人,无论对自己或对别人,都没什么好处,他们最大的不幸,就是被生到这世上来。

——《肖申克的救赎》

 

 

1

 

“坐吧。”

 

假释官拍了拍我身前的椅子,示意我坐下。椅子是铁做的,在阿兹卡班的审讯室里待了鬼知道有多少年,一屁股坐上去冷得要命。

 

我照他说的拉开椅子,双手交叉放在锈迹斑斑的审讯桌上。他的五官微妙地扭曲成一副嘲讽、傲慢的表情,于是我越过他令人生厌的脸看向窗外。在这全阿兹卡班视野最好的一间屋子里总能看到北海起起伏伏的海浪,被阴暗的云层所笼罩着的瞭望塔。我时常想,要是我是个有足够勇气游过那片海的人,说不定就从此自由了。但眼尖的我总能看到海浪下的暗礁,每看一眼就让我退却一步。

 

“那么就开始吧。”他扶了扶眼镜说,我不得不正视他,把目光从窗外收回。

 

周五,审讯,假释。这三个词对我来说永远是捆在一起的。每个周五我都会从审讯室里走出来,得到相同的问题和相同的结果,直到它们都变成毫无意义的举动。

 

“你对自己的罪行感到后悔吗?”他问道,就像之前的无数个周五一样。

 

“后悔,先生。”我如同背诵课文般流利地回答他,“事实上我多年来一直在反省我年轻时犯下的种种错误,它们无一不令我感到惭愧。我希望改过自新,先生。重新回到外面的世界去,我每天都祈求梅林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点了点头,这个细微的动作燃起了我内心深处还未死绝的一点希望,但下一秒的时候那个红色的、可恨的印章在我的文件上印下“不予通过”的几个字样又将其扑灭,海面下的暗礁开始兴高采烈地对我招着手。

 

“下周五见,雷德先生。”他彬彬有礼地和我道别。

 

2

 

尽管阿兹卡班百分之九十的犯人都宣称自己是无辜的,事实却恰恰相反。

 

我曾认真考虑过关于我是否无辜的问题,也试图逃避过,最后还是决定对自己坦然相对。很多时候我会设想,如果当时我不那么贪婪,为了敲诈赔偿金而故意在新买的魁地奇扫帚上动手脚,意外也就不会发生,我就不至于害死我妻子了。尽管那时我还十分年轻,又是容易冲动的年纪,但无论如何,我所犯下的错都是无可逆转的。

 

我敢说整个阿兹卡班里都挑不出十个像我一样诚实的巫师,我从此也就再没相信过那些恶棍的满口谎言,没有人是清白的。

 

直到一九八一年那个震惊全巫师界、具有颠覆性意义的黑魔王垮台事件到来之后我也这么认为,甚至更是笃定了这个想法。

 

黑魔王倒台的第二天,我对面一直空着的牢房被关进了当时的新闻人物——西里斯·布莱克。那个据说将自己最好的哥们出卖给黑魔王,置十二个麻瓜于死地,甚至把另外一个好友炸到只剩一根指头的家伙。我至今都无法抹去当时报纸上来回浮动的头条在记忆里留下的印象——“这是屠杀!”

 

我清清楚楚地记得他刚被抓进来那会儿的样子,身材高大且面目英俊,浑浊的深灰色眼珠里却毫无生气,垂到肩膀上的头发乱糟糟的缠在一起,像是灵魂被整个掏空了一样,惨白的脸色都能放到万圣节去里吓麻瓜小孩子了。但他这副样子在我看来再正常不过——这里是阿兹卡班,不是天堂。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摄魂怪就是每个犯人的guardian angel,时不时地将你的记忆中最糟糕的那部分硬生生地扯出来让你回味个够。

 

当时的我和其他所有人一样,坚信他也只是另一个摒弃人性的杀人犯,即使再落魄也不应得到丝毫同情。

 

一直以来,我都很少听布莱克谈起任何人或是任何事。他以一种精明、巧妙的方式将自我在这个监狱里封闭起来。他确确实实被关在牢房里,却从未让我觉得他是在“坐牢”,更像是在等待着什么。起初我以为他是在妄想,但时间久了,我才渐渐明白过来像布莱克这样的人,是无论哪所监狱都关不住的。他不仅仅是向往自由,而是为此而生。

 

他头一回提起詹姆·波特的时候已经试图越过两次狱,均已失败告终。

 

诺顿——我们的狱长,干脆把他扔给摄魂怪,希望他能就此吸取教训。当然,这招对布莱克是完全不起作用的。

 

结果是布莱克不得不付出惨烈的代价——天知道他的脑子里都装着多少糟糕的回忆,在和他一同抓进来的那批食死徒里,他似乎是最令摄魂怪感兴趣的那个。

 

被拖回牢房的时候他仰着头,眼睛睁得老大。我不知道他在看些什么,因为牢房的天花板实在没什么可看的,黑黝黝得让人看了心里发慌。但布莱克一动不动地保持着那个姿势,像是要把天花板瞪出一个缺口,看到夜空才满意。

 

然后他的喉咙发出一阵嘶哑的声响,过了好一阵我才明白过来他是在说话,更准确一点儿,从他嘴里吐出的音节都含糊地搅和在一块儿,好在我的耳朵还够好使,能听出他是在说一个名字。

 

James

 

我也学着他的样子,倚在墙面上仰头看着天花板。

 

牢房又重归平静,布莱克无声地哭了——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嚎啕大哭,而是一种静默、令人难以察觉的哭泣。看他的样子,可能自己还没意识到眼泪已经一路顺着侧脸滑下来滴到了满是灰尘的地上。

 

我当然知道詹姆是谁——詹姆·波特,那个被他出卖了的可怜虫。黑魔王刚刚倒台那会儿预言家日报在阿兹卡班变得随处可见,从牢房到食堂甚至到厕所,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甚至开始做起了报纸生意。

 

后来布莱克终于对摄魂怪的折磨有些抵抗力了的时候,他不知从哪里打听到我什么都弄得到手的本领,从而开始了和我以一枚金加隆换一份报纸的交易。有人可能会说我黑心,不过布莱克却从未和我讨价还价过。我做生意的一大原则之一就是从不过问生意之外的事,但布莱克实在勾起了我强烈的好奇心。没多久我便禁不住向他询问他已经身处阿兹卡班,却依然如此关心外面的世界的原因——单单是他不认命这点就让我唏嘘不已。

 

他沉默地看了我一眼,在做了一会儿思想斗争后回答了我的问题:“我是无辜的。”

 

瞧,又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我压下反驳,又问他道:“那詹姆是怎么回事?”

 

他看着我的眼神就好像我是个摄魂怪一样。

 

“我不指望你相信我。”他再次开口的时候平静了许多,“毕竟整个巫师界都认为我是个叛徒。”

 

那大概是他唯一一次对我倾诉衷肠,一字不漏地将真相全盘托出。他已经不指望任何人的信任,也就干脆抛开了所有顾虑。

 

布莱克谈了很多很多,其中大多都是回忆——他、詹姆、卢平还有那个被他炸死的小矮星彼得在霍格沃茨的回忆。“我们给自己起名叫‘掠夺者’。”他颇为得意地念着这个名字,“一直到我们毕业,甚至加入凤凰社以后我们还用当时的外号称呼对方。”

 

毕业后不久莉莉就和詹姆结了婚,布莱克在婚礼上当了伴郎。再到后来,布莱克的教子——哈利·波特出生了,黑魔头也就跟着来了,天南地北地寻找着那个一岁大的孩子。

 

布莱克自愿当了波特夫妇的保密人。

 

“我脑袋里当时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哪怕我死了,我也要我教子和他父母活着。”

 

他神经质地摇了摇头,长长了的头发散落到深陷的眼眶前。

 

“可惜我天真到拒绝相信彼得会背叛我们所有人。”

 

那天恰好是万圣节晚上,布莱克差点以为这又是詹姆另一个糟糕的笑话。直到他跪在詹姆身前,发现怎么摇都摇不醒他的尸体。

 

之后布莱克理所当然地去找彼得复仇,因为他还不知道在前面等着他的只有一个更大的陷阱。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我竟然鬼使神差地相信了他的每一句话。

 

“所以我要找到彼得,”最后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毫无幽默感地笑了笑,“伊万斯好不容易同意和詹姆这白痴结婚了,我不能让他就这么白白死掉。”

 

 

3

 

大约就在布莱克越狱前几个月,魔法部部长来监狱视察过后,他来找我谈过一次话。我不清楚他到底是从部长那儿听到或是看到了什么消息,只知道他经常反反复复地呓语着一个句子:“他在霍格沃茨。”

 

我猜他可能是看到了一点希望,而作为旁观者我又实在不忍心将其浇灭。

 

我之前也说过,他不是没有尝试过越狱——这里的每个有胆量的人都试过,运气好的会被摄魂怪抓回来,也许关几周禁闭,也指不定会丢了命,被扔到海里喂鲨鱼了。他试了也不止一次两次,要真地数起来的话,恐怕还得用十位数计算。那时我想当然地把他的话都当成了天马行空,以为他还没有认清事实。

 

说实话,我一点也不相信他能逃出去,因为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你打算怎么逃?当着摄魂怪的面大摇大摆地走出去?”

 

布莱克露出一个恶作剧般的微笑,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笑,这让他仿佛又变回了十几年前霍格沃茨的小鬼。但笑容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我熟悉的,他眉头间那几道深深的沟壑。

 

“我是个未注册的阿尼玛格斯。”他神秘莫测地对我丢下这句话,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提起过关于越狱的事了。

 

 

4

 

一九九四年的一个美好的上午,诺顿狱长因发现西里斯·布莱克的牢房空无一人而大发雷霆,没过多久就被魔法部部长康奈斯·福吉炒了鱿鱼,被摄魂怪亲自架着送出了阿兹卡班。

 

以上这些算是好消息,唯一美中不足就在于我被关了足足一个月的禁闭——由于我的牢房正对着布莱克,却没看见他是怎么逃出去的。

 

我并没有对这个撒气桶般的控告表示抗议,一方面就算我亲眼看见布莱克越狱,我也不会拦着他。另一方面我压根也不在阿兹卡班指望“公平”这个词能得到展现,这是我在这所监狱里生存多年总结下的道理。

 

对于大部分犯人来说这只是个小小的插曲,真正的风浪还在后头呢。

 

布莱克的堂姐贝拉克里特斯·莱斯特兰奇借鉴了他堂弟的逃亡手段,这个疯女人暗地里组织了一场大规模越狱,不少囚犯趁机逃了出去,我就是其中一个。

 

那天下着暴风雨,摄魂怪全都不见踪影,我跟着其他人攀上岩石跳到海里,已经顾不得计算从这岛上游到英国的距离有多么夸张,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我自由了,将近三十年的赎罪已经完成,我是个自由人了。

 

我绕过暗礁,嘴里猝不及防地猛灌了一口海水,狂喜之下得出一个结论——自由是咸的。

 

第一天我还能勉强应付北海冰冷透骨的水温,第二天我的神智就已经开始发昏,四肢如同铅块般地向下沉,第三天则在瞥到地平线之后完全失去了知觉。我能捡回一条命完全是因为一个好心的麻瓜把我从水里拖到岸上,用所谓人工呼吸还是什么心脏复苏的办法把我从溺死边缘拉了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醒来后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关于西里斯·布莱克的,惊讶于他是抱着怎样的勇气一路从阿兹卡班游到伦敦,而摄魂怪花了十几年功夫都没能斩断住他视若生命的最后一缕希望。

 

我和那个麻瓜道过谢后就离开了海岸,再三思考后依然踏上了去往伦敦的路程。重获自由后我曾有一阵短暂的迷茫,长时间地处于狱中让我一时间没法适应正常人的生活。

 

我下定决心不再和巫师界有任何联系,找了份麻瓜的工作,但我仍会悄悄地订上几份预言家日报,在报道里寻找着布莱克的名字。在最初的几年当中,他仍被称为叛徒,被视作可耻、卑鄙的象征,然而这一切都在一九九六年的夏天改变了——西里斯·布莱克死于贝拉克里特斯之手,紧接着真相大白:他从未背叛过任何人,所有人都错误地相信了一个被有意编织出的巨大的谎言。

 

那是我这辈子读的最后一份预言家日报,读完大标题下的那段报道后我用力把它揉成纸团扔到地铁站的垃圾箱里,浑浑噩噩地乘着电梯回到了地面上。

 

 

5

 

隔日,我梦到了西里斯·布莱克,另一个世界的西里斯·布莱克。

 

那个世界里没有背叛,没有鲜血,没有恐惧。布莱克作为伴郎参加了詹姆的婚礼,而不是戈德里克山谷那片废墟上的葬礼。波特一家人都活了下来,掠夺者也都活了下来,布莱克成了全英国最棒、最令人羡慕的教父。

 

 

随后我意识到那只是个梦。

 

 

-FIN-

 

两年前写了又弃掉的文,重新翻出来补完。(时隔两年依然迟到(拜拜.gi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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